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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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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赴趕來時,我已讓歆兒和姜禾私下裏找太醫問詢那靈汀香的事。若是有人暗中搞鬼,要想把那只鬼給揪出來,這事就不宜聲張。

我想了想,便連周赴也沒有告訴。

周赴滿目疼惜地看了看漠兒,我心裏更是一慟,眼淚不知怎的就奪眶而出了。周赴輕嘆一聲,半摟半扶將我帶出了寢殿:“太醫怎麽說?”

“太醫說漠兒吃壞了東西,已用藥使漠兒止住了嘔吐,可漠兒身子太過虛弱,加之藥物作用,一時半會兒醒不了。”我每說一個字,心頭就揪痛一下,眼淚不停地掉。

明明周赴來之前我還好好的,還能端出皇後的威嚴,怎麽他一來,我就成水做的了?

周赴如何不心痛,卻還得安慰我道:“漠兒會沒事的。”

我在他懷裏哭了一會兒,好容易穩住情緒,坐在榻上歇了歇。我看出他坐立難安,想是政務繁冗,便道:“臣妾會在這裏陪著漠兒,皇上若還有要務亟待處置,便請先回恪勤殿吧。”

我語氣十分柔和,說這話也是真心誠意的,不摻有一絲一毫的賭氣成分。

周赴的目光中帶了點驚異,仿佛是覺得我突然懂事了,可我一向是個懂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之人。

我覺得他委實無需驚異。

這時候,元妃和容妃一並來了,然而還沒說上話,周赴便對我道:“朕晚些再來。”起身要走。

這原是句慣話,我自然沒當真,只福身恭送,元妃卻急道:“皇上…”

周赴頭也不回地走遠。

我面無表情地看向她和容妃:“經年不見,兩位妹妹倒還安好。”

元妃依舊明媚嬌貴,容妃依舊溫婉和順,看似人畜無害,平易近人。只是不知怎的,以我如今的眼光來看,她倆實是面目可憎。

元妃有些氣悶,容妃倒是一如既往地鎮定:“臣妾與元妃姐姐日夜思念皇後娘娘,如何安好?皇後娘娘久不在宮中,皇上命臣妾等一同打理後宮,當中的辛苦與煩勞,自是娘娘不能體會的。”

她是在暗指我在行宮中過得逍遙自在,本不該回來?

漠兒病著的當口,我實在沒心思跟她二人掰扯,便冷冷道:“你特地過來,便是為著跟本宮倒苦水?”

容妃頓了頓道:“自然不是,臣妾…”

我不耐煩地擺了擺手:“本宮不想見到你們,左右皇上也已走了,你倆也不必在這兒待著了,都走吧。”

饒是容妃心性再沈穩也忍不住臉色稍變,元妃就更是漲紅了臉:“臣妾與容妃聽聞太子殿下身子不適特來看望,不想卻遭娘娘冷臉,皇後娘娘未免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裏了。”

容妃臉色自她開口便變幻莫測,待她說完更絕望地閉了閉眼。

我不耐煩道:“送客。”

歆兒與姜禾分別向外擡手:“娘娘請。”

元妃氣極,似要發作,卻被容妃阻止,兩人對視一眼,旋即黑臉告退。

我心裏也未必覺得多麽痛快,只是想起曾經顧全她倆顏面,許多事都不挑明,虛與委蛇,卻是無甚必要。時光若能倒回,我定不會如從前那般一再地容忍退讓。

之後的兩三個時辰裏,漠兒只中途醒了一回,我餵他喝了口水,他便又睡下了。歆兒屢屢提醒我也該註意自己的身子,別漠兒還沒恢覆,我也倒下了。

周赴竟真抽空過來陪我略用了些晚膳,我原是半點胃口沒有的,但經不過他再三相勸,亦考慮到我如今的身體狀況,只得吃了半碗素粥。

關於我冷待元妃跟容妃之事,他只字未提,另幾位昭儀特來探望我也一概不見之事,便更是不值一提。不過,玉妃跟傅湘並未露面。

一用過晚膳,周赴便又走了。

聽聞邊塞又出了些亂子,肅王也不願在封地安生待著,南疆異族鬧著要減免今年的朝貢,如此等等。這些事我聽了頭疼,自不願多聽,難為周赴日夜不得安生,卻還騰出時間來陪我。

夜漸深了,歆兒一再勸我回永樂宮。可我擔心漠兒夜半醒轉,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,無論如何也不肯走。

歆兒和姜禾都拗不過我,只得在偏殿臨時布置,好讓我住得舒服點兒。約摸二更時分,我有些撐不住了,便在姜禾的勸告下到偏殿睡會兒。

姜禾見我神色憂慮,再三保證道:“奴婢和歆兒定會打起十萬分精神守護太子殿下,無論有何動靜都會第一時間來稟告娘娘。太子殿下若是醒了,更會立刻回稟。”

雖則我還是想親自守著,但看她與歆兒一臉堅定,我也不好再說,只得準備就寢。

臨睡前我命歆兒點上一小袋靈汀香,再叮囑她和姜禾把剩下的好生收著。

姜禾顯出幾分擔憂來:“娘娘,這香若是對娘娘的身子不利…”

我提了提被子:“只一晚,應無大礙。”

姜禾仍不放心:“還是讓奴婢試吧,娘娘身子金貴,何況還懷有龍子。”

歆兒也道:“娘娘,奴婢也願一試。”

我蹙起眉頭:“你倆不是都已問過太醫,太醫說確是靈汀香,有凝神助眠之效嗎?”

姜禾道:“恕奴婢不敬,太醫粗淺一聞,未必能覺察其中關竅,否則娘娘何必再試。”

考慮到腹中之子,我沒奈何地揮了揮手:“罷了,你倆去試吧。”

兩人一齊謝恩領命而去。

憂心整日,此時松懈下來,我頓覺疲乏,不一會兒便睡著了。我睡得倒還行,反而是歆兒與姜禾各自頂著兩個黑眼圈來我身邊伺候。

我飲著茶道:“你倆一宿沒睡?”

歆兒掩口打了個呵欠,姜禾道:“回稟娘娘,奴婢跟歆兒輪流看顧太子殿下,各睡了一個半時辰。”

我道:“難為你倆了,白天也可輪著去睡會兒。”

姜禾道:“謝娘娘關懷,奴婢不累。”

我放下茶盞,一個小丫頭怯生生地趕來道:“啟稟皇後娘娘,太子殿下醒了。”

果真?

太好了!

我立刻趕去寢殿,果然瞧見漠兒坐在床上:“漠兒!”

漠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轉頭看向我,聲音極是虛弱:“母後。”

只這一聲,我的心便仿佛冰川化水,我撲過去抱住了他:“漠兒沒事就好。”

漠兒卻道:“母後,你怎麽了?”

年年在旁道:“殿下,皇後娘娘昨日一直守在殿下身邊,深夜才宿在偏殿,否則殿下剛醒,皇後娘娘怎能這麽快趕來。”

我心裏對她生出幾分感激。

這話若由歆兒或是姜禾來說,漠兒未必不會覺得當中有誇大其詞的成分,但由她來說,就像是連外人也忍不住冒著逾矩的風險發出肺腑之言,漠兒自能感受到我的真心誠意。

果不其然,漠兒感動道:“母後,兒臣不孝,讓您擔心了。”

“別這麽說。”我欣慰地摸著他的後腦勺,再緩緩抽開身望著他,他臉色泛黃,精神萎頓,十足的病態,我心深痛,遂向年年道,“取些粥菜來。”

年年應聲而去。

漠兒卻向我道:“母後,兒臣沒有胃口。”

我不忍道:“可是漠兒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,就當是為了陪母後,跟母後一塊用些粥菜好麽?”

漠兒沒奈何地點點頭。

卻不想漠兒僅是聞著粥菜的味兒便把剛喝下的水一股腦全吐了出來,我忙命年年把吃食端出去,改端藥來,再對歆兒道:

“請太醫!”

漠兒怎會病得這樣!

可歆兒去了近半個時辰,只來了個名不見經傳的文太醫。

我深深皺眉:“於太醫何在?”

歆兒跪在地上道:“於太醫…去了宮外?”

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:“宮外何處?”

歆兒喃喃道:“蘭府。”

我霍然起身:“蘭府出什麽事了?”

歆兒揩了把汗道:“小少爺夜裏突發高熱,今早於太醫剛進宮點卯,就被皇上派去給小少爺看診了。”

幸好不是爹爹,我極自私地想。

可是蘭述怎麽也這時候病了?

我慢慢坐回原位:“只於太醫一個去了蘭府?是皇上指名讓他去的?”

這邊漠兒病體未愈,周赴怎會把於太醫派去蘭府?爹爹如今只是庶人,一舉一動都在周赴的掌握中,他何需如此重視?

還是說做給我看?

歆兒應道:“另還有程太醫跟三名太醫院吏目,皆由皇上親自指派。”

我煩躁起來:“難道今日太醫院當值的就只有三位太醫?”又看向文太醫:“你為何還不去給太子診脈?”

怎麽一個個都跟呆瓜似的。

歆兒再道:“另幾位太醫都被請去給大公主和二皇子殿下看診了。”

永安和周旭也都病了?

怎會這麽巧?

我大步回到寢殿,還是先顧好漠兒要緊。

文太醫給漠兒診了脈,說漠兒的身子已在好轉,只是暫時還進不得吃食,只能喝些清水,再過兩日,便可進些流食了。

我不禁動怒:“太子已是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,若這兩日還只能喝水,太子怎麽熬得住?”

一連三天只喝清水?漠兒便是醒了也得餓暈。

文太醫戰戰兢兢道:“若是殿下委實腹饑,可熬煮些米漿或豆漿給殿下飲用。”想了想又補充道:“切勿過濃,可分次飲,莫要一次飲用太多。”

終究還是要受好些日子的苦,我憐惜地握了握漠兒的小手:“那麽過幾日太子能恢覆正常飲食了,他這病是不是就好全了?”

文太醫應了聲是。

我仍擔憂道:“不會再出什麽岔子吧?”

文太醫是個上了年歲的老太醫,我猜他之所以能留到最後,正是其他太醫顧念他年事已高,腿腳不便,想來都快告老還鄉了,能少讓他操勞些便盡量少些吧。誰成想他躲過了出宮,躲過了玉妃跟傅湘,最終卻不得不接受本宮的召命。

所謂人生,即是如此虛幻,不到最後,連是好是壞都沒法定論。

文太醫啰啰嗦嗦道:“太子殿下今次經受了忍饑挨餓之苦,他日心性之堅毅必定更上一層樓。”

我不悅道:“你為何答非所問?”

文太醫擡眼看了看我:“只要皇後娘娘遵照醫囑,莫因慈母之心而心軟,太子殿下必定無恙。”

原來他言下之意在我。

我扶了扶額:“本宮知道了,有勞文太醫。”

文太醫躬了躬身:“還請娘娘照顧太子殿下的同時顧惜鳳體以及娘娘腹中龍子,切莫顧此失彼。太子殿下定會安然無虞,娘娘無需過於憂心。微臣告退。”

歲數大了的人說話都這麽羅裏吧嗦的?

我瞄了眼他背影,不由得想到父親。

父親一向寡言,假如而今也變得這樣嘮叨起來,卻也不是對我了。

蘭述,很好聽的名字,但不夠霸氣,長大後或許會是個翩翩君子,但很難想象頂著這麽個文人的名字當將軍。

或許父親並不想他率兵打仗,只想他用功讀書,將來科舉中第,當個朝廷命官。只是如此一來,父親那些行軍布陣之法,身經百戰的經驗等怕是後繼無人了。

或許那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親人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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